案件发生在1993年4月22日的黄昏，京东通州。

　　这件案子太耐人寻味了，一连串的悲剧，把年轻的女杀手最终推上了刑场。从被捕到伏法，她一直冷面对待审判，至死没留下口供。

　　一桩找不到证据的强奸官司

　　田玉律告发同村农民陈书临强奸她，是经过艰难的选择的，她毕竟生活在二十世纪，懂得用法律捍卫女人的尊严。这既是现代女性一个朴素的决定，也是她迈出的勇敢的一步。不想悲剧由此而开始。

　　1993年1月的一天，田玉律走进了通州刑警队，说自己被人强奸了。当年田玉律刚满30岁，与丈夫生有一个儿子。田玉律说，去年的六七月间，她曾两次被陈书临强奸。

　　陈书临是通州廊府乡供给店村人，距离田玉律的中辛庄村有10里地远，陈书临的姐姐嫁到了中辛庄村，生有一儿一女。儿子18岁，女儿17岁。陈书临的姐夫刘文立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原在某乡当副乡长，据说后来上级有意让他到另外一个乡当乡长，不知何故，他没去上任，而是回村上办了一个私营养猪场。养猪场需要帮手，陈书临就在姐夫的养猪场帮姐夫经营，田玉律在这个养猪场给刘文立一家打工。

　　田玉律说，她在养猪场干活的时候，陈书临强奸过她两次。一次是在养猪场的小屋里，另一次是在她的家里。田玉律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刑警。但是，田玉律拿不出刑警要的证据。刑警问田玉律，事情过去快一年了，为什么现在才来告陈书临强奸你？田玉律支吾着，没说出符合情理的理由来。田玉律离开前，在访问材料上摁下了手印。

　　刑警队依法传唤了陈书临。讯问了一天多，陈书临所述与田玉律所说相去甚远，陈书临根本不承认有这么档子事儿。又没有什么证据证明陈书临说谎，案子办不下去了。

　　田玉律很着急，不停地跑到刑警队去催问，要警察给她做主，把强奸犯陈书临给抓起来。两个月里跑了20多趟刑警队，陈书临还是没给抓起来。田玉律又对刑警说，要不，让陈书临赔我四千块钱，我就不告了。

　　见还没动静，她又降到了两千块，最后降到五百块，说如果陈书临赔她五百块的损失费，这事就扯平了，她就不告了。

　　刑警们不能答应她提出的要求。陈书临也不同意，陈书临说，田玉律这是想讹钱财。
　　愤怒农妇连夺三条人命

　　条件一降再降，还是没结果，全村人都知道了，田玉律很难过。而陈书临的姐姐也气得要命，田玉律的家与陈书临姐姐的家紧挨着，陈家在田玉律家的南面。事后，有村民说，陈书临的姐姐经常骂田玉律，还说，你不是会告吗？咱上面有人!

　　还有村民说，后来田玉律的条件又降低了，她对陈书临说，我不告你了，反正你家有人，告也告不赢。你给我两个小猪崽，算是赔偿我，咱们就两下扯平了。而陈书临的回答是：别说两个小猪崽，我一撮猪毛也不给你!

　　田玉律的丈夫也是本村农民，老实巴交的，这事儿闹开后，他不敢出门了。他们的儿子当时四岁。不久后，两人悄悄到镇上办理了离婚手续。有镇干部证实，田玉律是与丈夫协议离婚的，没有财产纠纷，儿子归丈夫抚养。

　　然后，田玉律买回一杆猎枪。有村民看见她扛着枪在村边林子里打鸟，还有村民看见她在自家院墙上立个酒瓶瞄准。

　　黄昏，夜的序幕。离了婚，孤身一人的田玉律提着猎枪，进了刘文立家的后院，她先看见刘文立18岁的儿子正在猪圈旁起猪粪。她二话不说，端起枪就朝刘文立的儿子开了一枪，18岁青年中弹栽倒在地上。

　　紧接着，田玉律进了前院，刘文立17岁的女儿正在做饭，田玉律举枪射击，17岁少女倒在灶前。正在房屋里说话的刘文立夫妇听到枪声后，急忙从屋内出来。刘文立看见田玉律后，还没来得及张嘴说什么，就被迎面飞来的子弹打翻在地。陈书临的姐姐慌忙逃跑，田玉律在后追赶。陈书临的姐姐一头扎进黑夜里。田玉律停止追赶，返回去，关上院门，点燃了刘文立家十一间砖房。

　　看着大火把暮色染红后，田玉律扛起枪，直奔村南的养猪场而去。在养猪场的一间小屋外，田玉律堵住了正在屋内与一个同村妇女聊天的陈书临。她把枪口对准了仇人。

　　同村妇女立即明白了什么，她上去一把抱住了田玉律，嘴里一个劲地劝，大妹子，你这是干什么？都是一个村的，有话好好说……

　　红了眼的田玉律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子弹飞过陈书临的头顶，打在了窗户上。陈书临和姐姐一样，反应很快，飞也似的冲出小屋，消失在夜色中。

　　经法医勘验，刘文立背部及大腿两侧中弹，因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刘文立的儿子头部中弹，致重度颅脑损伤死亡。女儿被击中颈部、胸腔及右上臂，致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

　　惨案惊动了四乡八邻。田玉律成了公安部一号缉拿要犯。刑警队连续数年大规模搜捕田玉律，田玉律却像蒸发了一样无踪迹，只把复仇的恐惧留在了村子里。痛失丈夫和儿女的陈书临的姐姐离开了村子，田玉律原来的家也弃置多年无人居住，残破的景象使人很难联想曾经的温馨。有村民说，田玉律的丈夫带着儿子定居他处，也有的说外出打工去了，两座并立的民宅自那追魂的枪声后，村民纷纷绕道而过，无人愿意近前。

　　隐姓埋名五年后终于被发现

　　悲剧并未因田玉律的潜逃而画上句号。五年后，又延至河北大城县刘固献乡那个偏僻贫穷的角落。

　　田玉律像秋后黄昏的落叶，听任风把自己吹到了河北省大城县。自保之心抑或驱避的本能，使她应允一个好心肠的人给她找了一个家。于是，长她二十岁的乡国税所临时工老吴来到她面前。她看了看老吴，说愿意给他当媳妇。老吴问她有啥要求，她说，两床新被褥就行。

　　改名周铭卿的田玉律做了老吴的媳妇，随老吴住进了国税所里，给国税所当做饭的厨子。她少言寡语，老吴从不过问她的经历，也从不难为她。第二年，她生了一个女儿。

　　1998年3月间，搜寻田玉律未果的通州刑警刘爱民和他的搭档何梦斌获取了一个重要信息，有一群众到河北省大城县做买卖，在藏屯乡国税所里面看见一个当临时工的妇女，长相酷似田玉律。3月19日深夜，刘爱民他们五名刑警带着四支枪，开着一辆桑塔纳，连夜驱车直奔河北大城县。河北大城距北京通州区有300多公里的路途。

　　20日凌晨4时左右，刘爱民他们赶到了河北大城县。先找到当地公安局的刑警队，说明了来意，当地刑警队选派了两名有经验的刑警配合刘爱民他们实施抓捕。

　　天亮后，刘爱民他们到了国税所，一个女人正在厨房里做饭。负责调查田玉律案的刑警认出了田玉律。

　　“田玉律!”刑警在门外突然喊。“嗯？”田玉律愣了，她认出了刑警是通州来的，下意识地说：“你们怎么找着我的?”

　　“走吧!回通州!”刑警说。“哇!”床边玩耍的一幼女大哭起来，并向田玉律张开手臂。孩子的哭声让田玉律镇定下来，她抱起孩子，说：“你们认错人了，我叫周铭卿。”田玉律说着，拿来一张身份证。身份证上的照片是田玉律，姓名栏上印着周铭卿的字样。

　　刑警不相信田玉律的话，他们相信自己的眼睛。刑警给田玉律戴上了手铐，这时，田玉律的丈夫老吴闻声进屋，见状怔住了，但很快又明白了什么似的，一句话没说，抱起孩子离开。

　　后来，办案人员拿着“周铭卿”的身份证，三次到河北省大城县调查。终于查明，那张身份证是一个村干部给派出所开具了一份假证明材料，派出所根据假材料办理了“周铭卿”的身份证。那个村干部承认，他的村里根本没有叫周铭卿的。

　　田玉律很顺从、也很镇定地跟着刑警回通州，只是，她一路再也无话。警车驶入北京通州境内，刘爱民对田玉律说：“到通州了，你离开五年了，看看老家吧!”一直昂着头颅，表情冷淡的田玉律浑身抽搐了一下，闭上双眼，头慢慢下垂，一直埋进戴着手铐的双手里。

　　人们现在愿意相信田玉律是被强奸的了，因为一个农妇怎么可能拿自己的贞操开玩笑呢？如果陈书临没有强奸她，她何以如此报复，把自己的家搞得骨肉离散呢？陈书临即便强奸了田玉律，也罪不致死，何况田玉律杀死的是仇人的姐夫和两个无辜的青年。人们关注的是田玉律的死期了。可是，田玉律给预审警官们出了一个大难题，她一口咬定自己不是田玉律。

　　在半年多的调查过程中，预审员先后审了田玉律20多次，她一直不供。每次，不是回答的和以前一样，就是一句话不说。

　　尽管把她的指纹与她留刑警队访问材料的手印比对，证实她就是田玉律，尽管认识田玉律的人，包括她的前夫和陈书临以及陈书临的姐姐，还有很多村民都指认“周铭卿”就是田玉律，可是，田玉律就是不承认自己是田玉律。

　　法庭上的田玉律仍然缄口不供。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四十六条的内容： “对一切案件的判处都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只有被告人供述，没有其他证据的，不能认定被告人有罪和处以刑罚；没有被告人供述，证据充分确实的，可以认定被告人有罪和处以刑罚。”

　　1999年9月，田玉律因犯故意杀人罪和放火罪被一审判处死刑。行刑的前一天，法警问她有什么要说的吗？她仍不语，只是摇了摇头。